◎  王垣升

　　春光总是趁人不备漫溢人间。风褪去凛冽的铠甲，化作绸缎般轻抚柳梢；阳光褪去冬日的苍白，镀亮了田埂上第一簇新绿。每当此时，耳畔便响起父亲低沉的嗓音：“该去种树了。”这句穿越了光阴的召唤，总能让记忆的荧幕缓缓铺展——

　　儿时的春天是铁锹与水桶的协奏曲。父亲肩扛月牙般的镢头，我抱着比脑袋还大的水桶跟在身后。他宽厚的背影像座移动的山丘，我踩着他坚实的脚印前行，活脱脱是个摇摇晃晃的影子。

　　我们在自家的小院旁或地头选一处空地，父亲挖坑，我去小河边提水。父亲告诉我栽树的秘诀，那就是“坑要挖大，苗要扶正，水要浇透，土要夯实”。挖好坑，父亲把树苗小心地放进坑里，让我帮忙扶着，他填土、踩实，最后我再浇水。看着小树苗喝足了水，稳稳地立在土里，我满心欢喜，仿佛种下了一个大大的希望。父亲会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好好长大吧，树苗。”那时我不懂，父亲其实是在说给我听。

　　上学时的植树节总裹挟着青春的躁动。同学们拿着工具，排着队，一路上叽叽喳喳，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到了种树的地方，大家分工合作，有的挖坑，有的提水，有的扶树苗。我们认真种下每一棵树苗，还会在树上挂上自己的心愿卡，写上自己的梦想和祝福。那时的我，梦想着自己能像种下的树苗一样，茁壮成长，成为有用之才。

　　工作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让我很少有时间去关注春天的到来。直到有一年，单位组织植树活动，我才又一次与树有了亲密接触。我们在城市的边缘种下了一片树林。我们齐心协力，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树苗，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种下的不仅仅是树苗，更是绿色的希望，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如今，我早已为人父，春天里，我会带着孩子们回老家种树，就像当年父亲教我一样，教孩子如何挖坑、如何扶树苗、如何填土、如何浇水。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以及眼神里充满着好奇和期待，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家里那棵老桐树高大挺拔，那是当年我跟父亲共同栽的。如今，父亲已经走远，每年春天，这棵梧桐树都会开出紫色的喇叭状花朵，一到夏天，更是绿色成荫，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为我们提供清凉，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