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益

　　一部人类发展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从认识与利用石头开始的。相传上古伏羲氏时，滔滔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这便是《周易》的来源。《周易》乃儒家十三经中的宝典，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基石之一。

　　又相传，大禹时，浩浩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制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流传多年后收入《尚书》，名曰《洪范》。

　　《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指的就是这两件事。“河图”和“洛书”究竟是什么呢？历来众说纷纭。它们始终披着神秘的外衣，难以查考，成为汉文化之源的千古之谜。何况伏羲氏也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但在历代赏石家们的眼里，“河图”“洛书”不是别的，而是一种带有圆点的耐人寻味的石头。

　　当年，伏羲氏在黄河岸上苦苦思索着人类在天地间应如何知变应变、生存繁衍的法则。他发现河滩密布的无数卵石中，有的带有各种颜色的圆形斑点，有的呈现龟壳一般的奇异花纹。他的脑海里顿时像电光石火似的一闪。他捡了许多有意思的石头，将它们排列组合、反复琢磨，终于悟出了哲理。

　　黄河石，在广义上讲，是指从黄河的发源地巴颜喀拉山到黄河入海口绵延数千公里的两岸山峰、沟壑内的大量石块以及流入黄河的河流、湖泊携带的石块。它们进入黄河以后，在漫长的岁月中，经过浊浪经久不息地冲刷，逐渐形成了形态各异的奇石。黄河流经的区域多，各个河段地区都出产黄河石，包括青海黄河石、兰州黄河石、宁夏黄河石、内蒙古黄河石和洛阳黄河石等，有火成岩、沉积岩，也有变质岩等不同类型。

　　黄河石最大的特色是“类多、色多、形多”，从形态上可以分为图案石、造型石、色质石、生物化石等四大类。黄河石的观赏价值主要在于其石表色彩花纹的组合变化，尤其以洛阳黄河石流传最为广泛。有人评价说，黄河石有着不同的图案、不同的意境、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化学成分，甚至带有不同的伤痕，然而只要细细品味，我们可以发现它们的共性是含蓄内敛，既有极强的硬度，也有很强的韧性。它们无不是圆润而不油滑，刚强而不懦弱。

　　清代学者赵尔丰曾有一段十分精辟的论述来描绘奇石的形态：“石体坚贞，不以柔媚悦人，孤高介节，吾将以为师；石性沉静，不随波逐流，吾乐于为友；赏石可入境，得超然而空灵”。在他看来，石头不仅有生命，还有独特性格。

　　石头，汲日月精华，聚山川灵气。而出产观赏石的地方也往往是奇特的。正因为奇特，才引人入胜。黄河被称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坚贞的黄河石恰恰体现了她的性格。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这是毛泽东著名的《贺新郎·读史》。字里行间，洋溢着何等宏大的气魄！人类诞生之时，那惊心动魄的时刻，诗人仅仅以人与猿做了一个揖别，就极为形象而富有谐趣地将其表现了出来。“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多么简单的词句，却透出深沉而邈远的历史感，将人类发展最早的阶段——石器时代，成长过程中的“儿童时代”，清楚地勾勒出来。既有居高临下之概，又有往事如烟之叹，令人无法忘怀。

　　是的，石头组成了宇宙，石头构筑起地球，石头编织了多彩的生活，石头孕育着奇妙的梦想。石头始终与人类有着无可分割的联系。原始社会，人们以随手捡拾的石块取火、打猎、打磨工具乃至战斗。随着文明的演进，石头渐渐成为人们的建筑材料，成为表达思想感情的载体。正是石头，给筚路蓝缕的先祖开启了智慧之门。他们在石器的选择与制造中，学会了美玉和顽石的识别，懂得了实用和审美的分野。千万不要以为石头是冰冷坚硬的物质，其实它早已进入人类的精神层面……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石头不可重复、不可仿造，与此同时也蕴涵人的情感。从一块石头的品读中，足以悟通大自然的进退沉浮和社会的炎凉顺逆，获得心灵的启迪、情感的慰藉。

　　爱石，即爱人。这，就是无数人研究观赏石、收藏观赏石、酷爱观赏石的缘由吧。